我做了兩個夢…我無法撈回夢裡失憶前情,無法解碼那些遭到隱藏的提要,只能將之願意為我清楚展現的斷面記錄在此,畢竟無人真能將心理與夢境的游絲完全模仿出來。

紀錄日期為西元二零零九年六月四日。

清楚可見一座灰色斑駁大房,在妖異的景致下獨自停著,天色詭譎,這土灰色天空與烏雲魔幻的物象彷如活生生且正發出幽冥絮語,在空氣中絲絲呈現,灰或咖啡色澤氤氳纏繞不絕,從我瞳眼所見,荒涼之中有人造地形起伏──冷漠、抑鬱、邪惡、冰冷形體的徒勞重複、無常,在夢的操縱之下讓施夢者帶上了點對畸形的愛好,恍若敗壞文明叫人悽涼但獨立,興奮、同情、自我陶醉與悲哀的同時發生,我見到這裡,妖魔界中殘存的人地,僅剩稀少殘垣可供生活,這座獨自矗立,邪惡的灰色大屋,有如妖獸的沉睡,在這敗壞後世界鬼魅霧氣的襯托之下,讓它帶著希望的錯覺,它成了我視覺中心點的象徵,索引,隨後我開始感知到,這裡有人,於是我不再是遠望,而是走近這一處宅邸,我身邊開始環繞著一群人,一群落魄貴族後代子孫著西式喪服穿梭,隱約感知這群子孫搶遺產,搶這座大門緊閉的宅邸,越搶它就越陰森,宅邸門前有一大溝,不是自然溪河,為寬大蒼白的人工渠道,由上而下以階梯形式造成,濁水濁,暗影憧憧,但又好似枯黑朽枝爛葉交和之硬土上有一攤一攤深黑死水,我探頭照不見有多深,也無聞其味,好似條不存在的幻影之河,匯入冥河之分支,荒涼的深層國度。

 ────隨後我遺失許多片段、人的長相與對話,再也記不起來。────

接下來我所能記得的事,是最後的那條惡水。我在岸上,在同一座荒城、在同一片由萬千幽靈穿刺織成的抑鬱天空下,遠遠的看見了一位看不清面孔的女人,她不知何時落於那條蒼白巨大的水道中,此時突然洪水洶湧,女人踉蹌幾步站起,卻不勝水急,一步踏空,即入深水區,遭水沖走,再也不見蹤跡,我於岸上驚恐,悲愴,卻無力可施,我的意識將之認為是我的母親,於是我墮入無盡的悲傷哀愁滿腔胸悶之中,亟欲掙脫,我終於隱隱淺出醒漸,迷濛中見到窗外滿天烏雲半遮強光的黎明時分…但疲倦隨即又將帶著哀傷情緒與沉重呼吸的我平擺,我再度緩緩沉入迷離液體之中。

一片黑幕,此刻突然出現一個畫面,是在屋內,我眼前有一水族箱,魚似非魚,為不可知生物類似化石魚種,有一尾較大型之魚正遭它類體型較小的魚隻攻擊,有如欲使之致命,驚忙之中我探於缸上,見著那受傷的大魚的表情──痛苦、哀傷、無辜善良;我伸出右手喝斥,拍了一下攻擊大魚的那一隻兇狠小魚的魚頭,像教導做錯事的狗一般,掠食性小魚隨即驚走,而那隻…痛苦、哀傷、無辜善良,的它,帶著這樣的表情,緩緩向我游來直到游離出我的鏡頭,在右下角消失,像有思想與智慧的,像狗,更像溫馴感性的草食生物,默默承受著寬容的決定,孤獨的療傷,畫面停格在空盪的水族箱,然後模糊不見…我聽見急劇雨聲。

嘩啦啦的下著,我無法解讀這些夢之片段,用心理學那一套,解析到底心理隱喻暗示了我的什麼身心狀態之種種,但大概是一些,壓力、不安、擔憂、壓抑、絕對的展示性格等等…可供驅使的形容符碼,但這遊記般的印象之旅,我相信是種類似『抓住快門』的奇幻、不可拖延的時刻(渴望文思泉湧的鬼扯之內分泌物質「利必多」產銷失調的水壩上的一個小縫…被無意經過的我所發現),借曾讀過的句子:『愛在運行,愛無止境。』…他們都長著翅膀,而這樣的東西,我卻永遠不可能擁有…的米蘭昆德拉『笑忘書』這一行遭我移植的笑忘瘋癲感傷正在大肆淤積不太甘心的情事,我起身抬頭望著轟然作響的潮濕世界,詭異著詭異的,無法全程紀錄的夢境,我倒了回去,仰躺拾著我所能拾回的片段,我決意非要感傷這場感傷!這種永恆可被延伸亦可被截斷的感傷,所以當我努力感覺著在那淤積物之上正浮起一層油脂的、浮動的幻燈相片剪輯,這般似水非水…自我口中飲下但不知其味,所以又該如何命名承認的,變過形的回憶,卻為我帶來了怪異變態的幸福感,這不可捉摸的痛覺之愉悅─── 是,我遭到惡戲卻恨不起來,我記不起全面卻對我撒來一張如此真實的網。說夢人式的真假不判定,只執行,我只需要忠實執行。

我真正的醒來,是將近早晨八點了,窗外正下著傾盆大雨。今天是天氣是夢的無法分割,全體閃光爍爍熠熠…無限後退的回想漣漪玩笑似的張開,張開,儘可能的朝我歪歪斜斜的張開灰濛濛的雨季天網…有個聲音對我訴衷曲:親愛的,這顆夢境的寶石碎粒一邊很重另一邊很輕…… 

『美人魚允諾一個水下冷漠的天空 (以變幻的大海作頂)…』 

──── 當然我也只記得,這句話,是我自波赫士全集裡翻看過的一則記不起全面的碎片折射海底的幻影,將夢境與現實之間的斷層敷合得如此貼近一種極私密的想像落陷時刻,這個空間正在迴盪著水柱企圖參透我殘餘未說的話語,對我拷貝出我未發掘的部份說我:其實尚未真正離開那場悲傷的海底荒城夢境之全面失控的驚悚,以及,失控的熱烈如愛情式的著魔恍惚。

如株鎮定功效植物燃燒掉我所有的噩夢一般的香煙裊繞:最符合碎片的作結形式:

 

 

就將大海剪出一個圓缺入口
 

要躲避咬嚙我們苦澀耳朵的
    浪潮的尖牙與叫聲 

以及夢靨下
    永恆的荒城

要我吞吞吐吐認錯

她說只有我不曾愛過

不曾以我眼底的貝殼濡濡泡沫的愛撫動作於她

說我怎能認為她不存在
    就不愛她

要我再一個動作,鄙棄雙足為她爬行

為她竄入深海,竄進那人魚羞於告人的
    溼溼洞洞   取火   生活

 
(
是的,我要攀登碎片四落的她的搖曳群峰  貼出碎片的龍宮)

。』

 









Junior 2009/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