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時間，凌晨一點，我當然還沒睡，否則我怎會知道現在幾點。

隔天是假日，所以失眠得理直氣壯，但是待在屋裡實在悶得慌，加上

趁兩天假期計畫要到霧社做一趟深山之旅需要外套，所以決定，反正

睡不著，就別浪費時間，把衣櫥裡有霉味的外套外加待洗衣物拿出來，

現在去洗衣服吧！


全天候24H自助洗衣店，真的對在外賃屋而棲的孤家寡人或小家庭

做了方便的貢獻，但我覺得最好的設施倒不是洗衣機，而是大型烘衣機

，這對無處可曬衣服，只能把濕衣服晾在廁所滴乾的我來說，假日就是

到自助洗衣店把平常手洗的衣服床單做一次徹底洗淨殺菌的日子，那剛

烘完的乾淨衣服上留著熱熱的溫度，抱著深呼吸一口，這算是小小的生

活情趣儀式之一。


夜深了，大概騎個15分鐘就到最近的那一家洗衣店吧，我騎上車，

不過才過了兩三個紅綠燈，眼角卻發現某條巷子裡有個亮著燈的自

助洗衣店店招。

『這裡什麼時候冒出來一家自助洗啊！』

不過這到好，騎到這裡只要五分鐘。


我停好車，提了兩袋衣物走進門裡，夜深了，都沒人，不必排隊，

且自在多了，我先在販賣機買了一盒消毒粉，選了一台中型洗衣機，

把衣服塞進洗衣機，倒了自備的洗衣精，也加了消毒粉，剛準備要投

幣時，突然一位婆婆衝了進來，滿身大汗氣喘噓噓，她穿著原住民的

傳統服裝，臉上有刺青，手裡拿了一團沾滿泥巴有原住民刺繡的布。

她開口了『零錢！零錢！忘了帶零錢了！』

『年輕人，婆婆沒零錢吶，可以幫我洗的嗎？』

她慌慌張張的看著我，一邊把手裡那一團布伸向我，我想了想，其實，

幫老人家一下沒關係吧！『喔…好…好啊。』我把布團接過來，原來是

一件衣服，上面繡著美麗的圖騰，可是……那件衣服已經非常破爛，有著

一道道像被剪刀割破的長長刀痕。

我疑惑了一下，但既然答應了就幫她洗吧！也許老人家覺得衣服破了

縫一縫又可穿了。

『婆婆，不介意我先把泥巴沖掉吧！』

她笑了笑，揮揮手。

我先在洗手台上把衣服沖了一遍，才丟進洗衣機，投幣，啟動，洗衣機

開始運轉，我一抬頭，婆婆不知去向。

我抓抓頭，心想，反正離洗好還有一段時間，老人家若還沒回來，我就

把衣服放在折衣台上吧。

我拿出赫拉巴爾＜中魔的人們＞，窩在台階上，就著店裡的日光燈，

看了起來。


看完一個段落，約半個小時，衣服也洗好該取出來烘乾了。

我按下洗衣機的門把，轉開，婆婆從門外走了進來。

我看到她真高興，因為還擔心她若沒回來，真不知要拿她的衣服怎麼辦。

『剛洗好，我拿去一起烘乾。』

婆婆說：『不用烘，沒關係不用烘。』

『真的不用烘嗎？濕的耶。』

我把婆婆的衣服找出來，愕然發現，那些破洞全不見了，眼前是一件完好

如新的衣服。

婆婆開懷的拿走衣服，說『謝謝你喔！等我帶回山上，衣服就乾了的啦，

不用烘，謝謝你喔！』婆婆走出門外，向右邊走去，我狐疑剛剛發生的事，

推著置衣籃左轉，走向烘衣機。


隔天，坐在朋友車上，我跟朋友說了凌晨發生的事，朋友們全笑了。

『你失眠那麼嚴重，也有時間作夢喔！』

『你夢遊喔！』

我抬起肩膀，聞了聞身上的T-SHIRT，上面還留著洗衣精的味道，於是很

篤定的說：『我真的有去洗衣服！』

我轉向車窗外，盯著後退的景物，想再看一眼昨晚的那條巷子。

『搞什麼啊！』

那巷子哪有自助洗，那裡是邊間民宅的一面牆壁。

我一路默念著阿彌陀佛直到目的地。


到達目的地已經傍晚了，上山前已經在途中的小吃部吃過晚飯，現在大夥

得趕在太陽完全隱沒前，把帳棚搭好。

在野外，整個空氣飄散著涼涼的氣息，把古代和現代全都混在一塊，若不

是有朋友有營帳有營火有自己腳上穿的all star以及自己背了一次自己的出

生年月日，就這樣聽著荒野的蟲鳴，看著萬古的月星，還真讓人不知道處

在哪個朝代裡。


太美了，天上的星星月亮，離自己好近。

『我去附近晃晃！』

『小心啊！別迷路！』

我拿了手電筒，往山坡上的小徑走去，一路上聽著蛙叫蟲鳴，穿越著乾乾

淨淨的空氣，月亮又大又圓，今天山裡的能見度算是非常良好的。

我走了三分多鐘，轉頭望向營區，看的見營區的光線，於是安心的打算在

走一小段路。

忽然，有影子從面前浮了出來，約兩三個，漸漸清晰了起來，我心跳開始

急促了起來，經過昨天凌晨的事件，直覺的心想『完了！』

那是……穿著日軍制服的半透明人影，臉色蒼白，手持武士刀，並高高舉

了起來，非善類，往這個突受驚嚇，腦袋發漲，打算往回跑的人移過來。


不過兩三秒吧，就像一輩子一樣漫長，巴不得自己能瞬間位移！巴不得自

己不要離開營區！

『怎麼跑得過他們！』發現時已經很近了，我使盡力氣也才後退了兩三公

尺而已，大勢已去，我做著即將挨刀的心理準備，要跟親愛的家人朋友永

別。


不過兩三秒吧！有個影子從樹叢跳出來擋在我和那些東西之間，不過人間

的兩三秒吧！但眼前這時空像臉皮被拉的老長一樣，我動彈不得，目不轉

睛的看到那影子幫我挨了三刀，隨後，我眼花嗎？

不！不！都看到對日抗戰時期的日軍了，在山裡看到大山豬算正常的了！

一頭大山豬，橫著衝了出來，獠牙就這樣穿過那三個穿日軍制服的東西，

一起變成煙，被吸到宇宙裡去，騰空消失……

一切一切，不過人間的兩三秒吧！


那幫我挨刀的影子，是個削瘦的人影，這整件事真的讓我嚇呆了，真的，

兩三秒，我覺得我虛脫到可以睡上一個星期，可是，那影子，他身上穿著

的衣服，讓我醒了過來，太熟了，我一口咬定就是我幫那個詭異的婆婆洗

的那一件！


時間，開始恢復正常運轉。我第一次感覺到，眨眼，就是活著的象徵。


『你的衣服…』我使勁力氣發出，四個抖音。

那個削瘦的人影轉了一下頭，半側著臉，沉思者的臉，月亮又大又圓，

今天，山裡的能見度是良好的，他的嘴角是笑著的。



『我，莫那魯道。』他別過臉向悠悠暗暗的樹影裡走去。





Junior 2006-05-21

本文致－－－原住民抗日英雄－－－莫那魯道。



這個苦中作樂的故事告訴我們˙˙˙當然要敬老尊賢啊˙˙˙我開不出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