憂鬱症發作的時候適合看魯迅嗎?我怎麼會知道呢,畢竟每個人接收到的魯迅,劃的重點,恐怕都不大一樣,何況憂鬱症還是有分鬱期與躁期,我想我比較喜歡躁期,腦袋高速運轉生煙,美妙與悲催共存的密室獨處時光,又累又亢奮、歡笑與哭泣同在,既複雜又單純(好吧,有種說法,躁期正是創作慾望最強盛的時期),不像鬱期,那種深深陷進泥沼無法動彈的鬱期,彷彿世上再沒有一件事能引起自己的興趣,腦子被奪走了,精神瞬間失能,呆滯,恍神,飄飄何所似如一哀怨阿飄,時間變成封死的膠囊,除了窒息在窒息的身體裡,環顧四周只剩黑暗的後腦杓,世界再無其他,就算勉強拾起一本書,所有的文字也會變成亂碼,連簡單的幾個字都可以過目即忘,一整天過去了,書還踏碼的停在同一頁反而讓自己更加焦慮。

回到魯迅。

魯迅在他的<希望>中說到:縱使尋不到身外的青春,也總得自己來一擲我身中的遲暮---他感嘆肉身的老朽不停追趕著他的希望,他以身肉搏空虛中的暗夜,體會匈牙利詩人裴多菲的句子--

『絕望之為虛妄,正與希望相同。』

看來這是重點了。

肉身本該就有絕望的本能,且要與希望的能力相當,我曾聽說有個研究說個性太過樂觀的人,大腦恐怕不易儲存憂患意識,這是危險的,如魯迅引述裴多菲的另一詩句:

『希望是什麼?是娼妓:他對誰都蠱惑…』

我喜歡這個說法,『希望』的確是魅力十足底娼妓;因為我們自己就是老鴇兼嫖客。

一想到自己一不小心就會成為老鴇身兼嫖客,於是我就這麼的在發噱的想像中療癒了起來,莫名奇妙的,但也不是真的痊癒,就覺得揶揄自已真是好白目好害羞好刺激的一種欲仙欲死之該死的樂趣,好吧,我比較喜歡躁期,雖然有暴衝過頭的危險,但在我體會自己的煞車性能有多大能耐的當下,所有精神暴動的磨擦與對峙都是很實用的打怪經驗值(是,BOSS戰時最難熬!),雖然悲傷的生活依然悲傷,雖然我的現在,其實也尚未脫離鬱期的糾結,但是至少,我開始有點力氣外掛複眼。

 

我見到了當時年紀小。很乖很膽小…乖又膽小到幾乎沒用的地步,

但淚水感覺上比現在大顆且好使喚許多,

而現在呢?  很乾燥,像塑膠植物,死韌。

像標本

渾身只剩下狠狠瞪住自己影子這一件事的怒目標本…。

 

PS我不認為這是悲觀的總結,當然也不是樂觀的表現。這些只是記憶只是印象只是…唔…深刻了點的印象(佐助混搭鹿丸的火影忍者錯亂印象?),每段被寫下來的感知只是這段過渡時刻裡所擷取的自我幽靈影像,自我厭惡的嘔吐物───我想這沒什麼好怕的,因為從來都是嘔吐物灌溉出茂盛野草的(娼妓的愛的鼓勵?)…娼妓老鴇本同行,阿飄何必怕阿飄

 

Junior_C 2011/10/19

*摘錄魯迅《野草》題辭

 

我沉默著的時候,我覺得充實;我將開口,同時感到空虛。

  過去的生命已經死亡。我對于這死亡有大歡喜,因為我借此知道它曾經存活。死亡的生命已經朽腐。我對于這朽腐有大歡喜,因為我借此知道它還非空虛。

  生命的泥委棄在地面上,不生喬木,只生野草,這是我的罪過。

  野草,根本不深,花葉不美,然而吸取露,吸取水,吸取陳死人的血和肉,各各奪取它的生存。當生存時,還是將遭踐踏,將遭刪刈,直至于死亡而朽腐。

  但我坦然,欣然。我將大笑,我將歌唱。

  我自愛我的野草,但我憎惡這以野草作裝飾的地面。

  地火在地下運行,奔突;熔岩一旦噴出,將燒盡一切野草,以及喬木,于是并且無可朽腐。

  但我坦然,欣然。我將大笑,我將歌唱。

  天地有如此靜穆,我不能大笑而且歌唱。天地即不如此靜穆,我或者也將不能。我以這一叢野草,在明与暗,生与死,過去与未來之際,獻于友与仇,人与獸,愛者与不愛者之前作證。

  為我自己,為友与仇,人与獸,愛者与不愛者,我希望這野草的朽腐,火速到來。要不然,我先就未曾生存,這實在比死亡与朽腐更其不幸。

  去罷,野草,連著我的題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