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 想 披 上 苦 行 衣

※

又日

我繼續蜷於宅中，緊緊抓牢這西北偏西的角落

續聞處處餓水吞下叫我喑啞的訊號

那些呼救的微聲  還能退進什麼裡面渡過這湍急的蒼茫

這不是詩，這不是詩

這是一個人的膀胱所能承受的份量

只是鍵盤的魂飛魄散，我長期穿著已遭洗破的一件白襯衫

這是詩，這是詩

不夠陰天的陰天適合遠望

我的眼睛排列著千萬顆水光閃閃的圓形玻璃珠    摩擦聲音悶悶的眨眼

開始擔心要用雙手護著這易碎的凝視 

指縫底瞧見的世界    著實有較多的感情

摩擦聲音悶悶的眨眼    內有障礙外有光 

這倒也脹滿唏噓卻不憂鬱的輕惆悵

一次緩緩放下一顆 

彷彿過量即會破殼而出它種怪物    朝自己進攻

好似將會孵出    無翅的軟弱幼蟲    一旦落階會化作無生命的黏膩寂寥

眼鏡漂浮空中    而鼻腔早吸光嘴唇的陵線

似笑非笑都不再是我所能為誰說出口的

失傳多年的神話    我只能嚼著呼吸的氣流    兩種方向啊兩種方向

胸膛作容器    氣息是燙的    心沸了    蓋子半闔

但亂髮垂長    或刺向風    逃亡的方向

殘留輕輕血漬在空氣中化做晦澀的氤氳

化做今日    不夠陰天的陰天

而今日    我為蒼老化為鬼

化作風雨前的平靜    在屋簷邊際歇歇的  

彷彿若有光

赴京趕考的古代一瞬：

我抵達了生活的床鋪，我實踐，我旋進───未定域的空佔領。

這是我為『不遠的過去』所下的總結，不是我帶著希望的徬徨的那種生機尚存，雖然我原本是想將我自己的劇本這麼寫，但當我將徬徨抽離拋開於身後，它卻超前趕上了我並佔住所有空間，它過度濫用將時間越出的施虐美學，投射於我一種產生鄙夷自己所行所為的養分，自我與自我的再次接觸碰撞而爛碎到…乾脆將自己落井下石，在亂中有序的投擲之中，檢點，分析自己是永遠有更近一步的理解角度的，而問題正指出我在理解，『我的精神低迷所為何事。』

當我混在露天咖啡座的客人群中，眼前一片安逸的呈現各桌各自不同家庭的聚會，飲食，談笑，這所有的整體，漸漸變成一幕無來由的空洞，成千上萬個透著光的蛀孔，眨眼一瞬，萬孔盡消，一片深藍，原來詭異的光是由我而來，我裂成一處人形的異次元出入孔洞，透光，刮風，宇宙與宇宙交換物質的蟲孔，我與所見的一切被強力吸走，所以，這個世界，我該稱為『那個』世界？或那個『世界』？所有的感知是被混搭還是真有一方已遭滅絕，叫人再也回不去探究的消失，但它並不是真的消失只是我見不到，才讓我這麼沮喪？

※以上文章走筆至此所有無力感皆無法探究之趴睡床際，只好棄置。

已經持續一段日子了，我試著在自己身上尋求新的可能，但實則依然陳舊且不堪一擊，探手摸索，但毫無開展，在巨大的空無一物處，我感覺不了我能與之對照的我，巨大的陀螺在自我中心軸上急轉，並同時，轉在迴圈軌道上，但如果更外圍的介質也跟著同速旋轉，那陀螺是否看起來根本像是靜止呢？這即是目前我所察覺的，我腦中的狀態，我試著逃避那龐大的我的說話方式，但發現我如緣木求魚，我不經猜想，難道我必須以分枝形貌，才能讓自己得以前進，我必須讓自己轉，讓包圍我的停；我必須停，讓包圍我的轉，我必不能停，必不能停靠離我最近的岸的循著全然莫衷一是之長長的岸，然後我好像又必須停一停。

此刻所有的感覺正陷在一種拔河的混沌狀態，不視而見或見而不視？我經歷了可怕的經歷，連喃喃自語之微光也靜默的靜默黑夜，我見到放空的靈魂造成靈魂的傷害，我背棄了最基本的支撐點，書寫沒了我，那它就什麼都沒有，或該反過來說。

我存有的各面向是我在世界上存在的肉，但我不滿足，我希望在肉之上尚有抽離出它物與自己共在的可能，就我自身而言，我是世界現象映入、接收以及投射的起點終點，我與世上的萬物皆平等，可是一旦我沒了抒寫，那麼，我將選擇重拾哀怨，這不是不知感恩，而是正向的逆向思考，因為，因為扮無知的快樂日子讓我虛弱得更加哀怨，我得到新的體驗，我得知了扮痴扮傻扮瘋子，都沒有扮這般的偽日子對身心殺傷力大，少了自我解構的實例，再次試著特寫自己的眼與心，即能發現自己竟無察覺到其不知何故，悄悄的在自己身上斷了聯結，這是所謂從零開始的一場嚴重大挫敗。

※以上文章走筆至此得到證實，新嘗試不需再嘗試後即遭棄置。

於是又有了新的嘗試…我抵達了此刻，我回到我的肉體影像，眾所皆知這是重複的，活體特有的，現象學的，我尚活著，且終於，終於有了關於我的疑問，我是重複的，我在時間段面上是千萬片重疊影像，我棄置了東西，但所幸其實我們還是帶著，既然元素之肉身搜尋得到，那它裝載的隱涵是依然存在的，只是，我少了果斷！攤開檢視這些日子的肉糜後，即能發現，這一張糾結的網絡因自己無力將其轉化成心靈活動影像，而發臭著，我一直沒找到這個起點的最佳站立角度，開膛的那不可見的雙手，還在顫抖中，並以可見的形式遭到綑綁，所以越當我想處理自己的死角，越顯得細縫之間的污穢泥濘造成一塵不染的聖堂錯覺叫我無法動彈，我的眼睛也淪陷了，因為與心斷了聯結，我陷在間隙之中，這即是重疊至今的我目前所抵達的，且在往後，仍是重疊一種千萬片重疊影像，厚厚的形象，如果繼續這樣的狀態，我，這詞只不過指的是這疊不斷被抽換的紙片裡的薄薄第一張。

費爾南多˙佩索亞說有所謂的兩種人：『有些人把他們不能實現的生活，變成一個偉大的夢。另一些人完全沒有夢，連夢一下都做不到。』

[惶然錄]這本書我已不知重讀幾遍，反反覆覆全憑心情去挑選字裡行間屬我的……借用羅蘭˙巴特的[明室˙攝影雜記]裡的『刺點』一說，如上摘錄的這一整行，在眼前被全選反黑誠實刺向我所關注的起浪點：我兩者皆是。

所以這段時期我出現一種現象，我的自體氛圍有如未完成的瑣碎零件，生活不完全是偉大的夢，寫出一篇篇遭棄置的篇章，有如夢一下都做不到的人。

※以上文章走筆至此，因發言人遭抽換本段落即遭棄置。

一種深藏的恐懼是如此細微和四處瀰漫，我們很難把握，無論它是屬於我們的心靈還是屬於我們的肉體，無論它是一些不適，來自一種對無益生命的沉思，或者更像是我們某些內在損裂所引起的小毛病，在胃裡，肺裡，或者腦子裡───費爾南多˙佩索亞＜另一種生活＞

我抵達了很亮的地方，我有醒著卻渙散的眼神，可以用忽醒忽睡來解釋我的癱瘓式失神，又像微血管竄燒著腐蝕酸液而引發緊迫感將自己一瞬間消耗殆盡，我此刻抵達的南方生活不再方便讓我擁有深刻與專注，我被剝奪走那種夢遊者的特性，毫無保留的自閉時所見的詭譎世界不再出現，靈感的田畝枯萎，時時刻刻要超越自己心理的人際學，使我更像是抵達在沒頭沒尾的夢靨食道裡滑行，看著自己的身體逐一被腐蝕支解，一塊一塊掉落，直到失去眼珠，伸手不見五指的當下突然驚醒，原來是夢，然後夢見自己正被拼裝回來，出了食道，與那隻妖魔正式照了面，之後，我又在食道裡滑行…。

當我睡眠，我是指真正的睡眠，我會在清醒又煩悶的失眠時刻底部突然失去意識上所認知的意識，是『記不起來』，『體驗不來』的被遺落的壽命區塊，不管夜裡多少次清醒，我永遠記不住剛才所做的夢境不管它劇情多麼簡單，當我再次醒來後恍如隔世，毫不連戲，只好將拋棄過的再拋棄一次，重拾過的再重新拾它一次，我想到那部喜劇電影《今天暫時停止》（Groundhogs Day）我是悲劇版，“土撥鼠節” 為北美一帶的節日。據說土撥鼠從冬眠裡醒來的時候，如果天氣晴朗，看得到自己的影子，就表示冬天還會延續六周；反之，如果出洞這一天是多雲的天氣，看不見影子，就是春天即將到來的前兆。我醒來時天氣晴朗，我視線所及的任何東西都有影子，陽光刺眼，也刺進我的心坎裡，我對此一點都不感到快樂，我如遊魂遊蕩，我披著陽光變成隱形人，無人見過我，無人對這雙騰空的無神眼珠大吃ㄧ驚。

我沒有暫停的時間，卻有暫停得有如官能症的自己，我到底該怎麼辦！

對自己的期望是一條深渠，若非挖深或躍上水面，將感受轉化成描述並觸及這兩處端點，將自己解剖，替自己顯示我的所有運作，讓自己搞清楚狀況，否則只能白白受折磨、苦悶這種不清醒的、危險的狀態。我希望知道我的模式運作的道理，我希望所有莫名的喜怒哀樂都能以冷靜的思考路徑而被自己再度認識。當我無法這麼做，就如染上水土不服的人，來到一處所謂新展開的地點，卻更加虛弱，雖然知道我還是我，但自身本來所具備的元素竟然使不上力之時，這，就是對個人而言最恐怖的時期了。

正被不知名的疑惑擋住去路，不醒不睡是唯一被確定的狀態，譬如原來我是自己的王，卻倏乎變成被緊閉死牢的囚徒，且驚覺這變節的肉體已經與我這般隔空共處過了好些時日，我的身體只是一些動作，腦中卻不能思想，不能指令的那種顫慄，所以我的身體正如騰空靜止的戲偶，在大於小於九十度角之間擺動的垂手且歪頭微笑的姿態，雙腳垮著，扯繩的『我』不知去向。

※以上文章走筆至此，因這一幕無人扮演，表現主義木偶停在此處表達僵硬的劇終之後即遭棄置。

費爾南多所謂真理不屬於任何人，因此(單調的人)他並不比我擁有更多真理，但他擁有快樂。

單調的快樂也有分別。

我想單調，指的是專注，它只在暗影裡方彰顯出全面，這種單調的挖掘，掘得越深越能將其強大反應在其中，單調是一種順從也是反叛，順從專注的本身，讓自己反叛所有使自己不專注的念頭，以我跟我之間的比較，我發現，現在成為的這種純粹只接收『快樂』之人使我好不快樂，我更近一步發現，過去我的那些『不快樂』使我得到真正的快樂，我開始回到陰影之中，拒絕成為太陽族群家庭所期待的那樣的後代，我必須拒絕我對原生家庭的善意，因它使自己惡意對待自己造成今日的結果───那些敏感體質發作的不適應，被我裝瞎荒廢至今竟惡化成了遲鈍的…卻不知為何總是快活的，染上那些廣大太陽子民的特性，而導致我近日的字句缺乏靈性。

靈性。疏離與流亡。與自虐。

抵達『靈性』的那一天以前，我就繼續心態流亡，直到那一天的來到。

那是什麼樣的光景？

對於本質還原前的我，我說是我母親覺得有安全感的那一天。 
對於本質還原後的我，我說是我母親覺得有安全感的那一天。

※     ※以上文章走筆至此，某種意義上的我已被棄置。

無星的空中碎下嘶囀的鳥鳴

一群不睡的過客唱亮了我的心思

那多汁的憂鬱，在深夜哼唱液體的淒歌，我水聲寒咽，我涓涓貪歡

貓擇鐵皮追逐拔尖的詩稿，我的耳垂震動而夜燈灑落───請帶走妳的夢

就為妳顛倒在此空盪無垠處…任妳蓬勃的罪惡向上逼近，與我脫落的生命 以唇覆唇

捕狗隊，跟那些虐待動物的心理變態差別只在一個『被賦予的囂張權力』。

等一種睡，但不要是邊界上的突兀黑點，

不要標記我是如何枯等遲到的箭矢，

不等任何一次眨眼來脅迫衰弱的視線採擷過燙的反光，

就又進入思索的圻的圈圍的自由的塚的找回正確的書寫的姿勢找出抗體抵制不再是獨居所受的干擾的失控的焦慮卻不知何因得到緩和的怪癖有時緩和過頭而讓頭裡什麼都沒有的自己的問題變成別人的問題再回到自己身上的問題竟然換張舒服的座椅夠深夠我攀附夠我癟肉曝曬的王位也夠一起化作『我們的城樓』好以阻隔外界劫毀的殼的崆的神龕慰安吮一根菸得點燃幾回再立即熄滅幾回的賊般情事讓自己躲進焰色更迭的暖風叢掩上這高益處的陰影之甕的頂蓋拂受發痠的穴道被針扎上不後悔並自備來自內心的愛的鹽巴的木炭的燻醃而身心安靜而注意聆聽自己入定的黑的重複的椅子的黑色全體及受觸地知覺騷擾的足部得以屈盤得以瑟縮以伸展騰空疲倦了的觸鬚下沉而仰起肚子招搖我那信任的隱情更其實想想恐又是一次無語可擒的拿的哀悼之循環的靈感的阻塞實況的求助於古典的廣義愛情的熟爛與新定義的狹義性交的生疏的我們分散的走在一起與並肩的走散下去到底是哪一種狀況的抵抗歡迎與不抵抗不歡迎與歡迎用力的來抵抗想不透猜不了的啊啊作廢是種罪持有也犯法的憂鬱啊我啊悲願要字字與空空二選一的幹譙神力指著自己的額頭搓那邪惡與美德的抬頭紋說詩人一旦愛失能即無法與自己交談以及控制不了如何不交談在與思緒過於雜亂爆動的自我群體斡旋之間必發生殘酷殺戮還好我是兒童組耍玩具刀槍關於『五官背面』的那種『乾』那是無時無刻燒灼劇烈之慘是著火的腦瀝濘的腦水泥的腦攤平而晾上身的破抹布之腦腦腦之抹與甩與時間無法同步的一步一腳印之腦晃晃說其實我即是時間即是沒有時間之『時間』是用來解釋你的行為不是用來存在它自身的存在的這段日子過於痛苦又亂長的怒花綻放噴火的葉子飛著噴火的蜜蜂與噴火的蝴蝶以噴火來救火以罷黜我所有窺看的官能也摳來涉及不合作狂走症事件的病源旅隊鋪天蓋地而來沙塵滾滾字不聊生因不知被刪掉多少行不知唾棄自己多少次打過噴嚏多少次穿穿脫脫拖鞋不知有多少我發作涉及不合作狂走症事件的病源旅隊特徵的擅長的向內長的尖刺不然讀到魯迅名篇＜墓碣文＞中寫之『抉心自食，欲知本味。』的遊魂的『化為長蛇，口有毒牙，不以嚙人，自嚙其身。』又哪裡會不讚嘆不哀嘆的同時想著關於…那些交談是連自己都無法說服這裡就不夠資格說是這裡的不證明別的只證實了連書寫自我的抒情中該如何倒向自我消散的姿態也有各自中意的死法也毫無共識也殊途不同歸也不像我們也像我們所曾發生就以現在以我為主但各說各話這龐雜難以一言喻之且我說別懂就不該強懂就隨你隨他也隨我且借引托爾斯泰的話來將問題矇上灰色絲巾嗚唔唔說『純粹的完全的哀愁和純粹的完全的歡樂一樣都是不可能的。』遮住我的口讓聲音含混不清的說出正是這樣的漿糊情緒如某日陰天於窗前我看見起風了萬物俱寂我看見起風了萬物騷動我看見起風了我看見了推動聚滅的風我看見我推動風我看見我沒有推動什麼的漿糊情緒就這樣黏著了我的手並插入一個口的譬喻也有味道在強迫自己不回應悲傷的同時也挑釁了我的孤獨的寧靜的相處但和平的懸宕著並各自苦在自己的苦舌根裡就又進入思索的圻的圈圍的自由的塚的抉心自食找回正確的書寫的姿勢別懂自己的問題變成別人的問題再回到自己身上的問題。

Junior 2009/3/14